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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德镇 更新于:2025-06-30 03:48
  • 50后的老奶奶


    景德镇的瓷,向来是好的。这并非因为那"白如玉、明如镜、薄如纸、声如磬"的十六字真言,也不是因了那御窑厂的龙缸碎片上,犹然凝结着五百年前的釉色。我之所谓好,乃在于那瓷土里渗着的,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——姑且称之为"瓷魂"罢。

    景德镇的窑火,自宋真宗的年号里便燃起了。一团火,烧了一千年,竟愈烧愈旺。那火舌舔着匣钵,将瓷坯中的水气一丝丝逼出,如同抽走了人的怯懦与犹豫。窑工们看火色,便知窑温,那眼色比现今的测温仪还要准些。青花在火中渐渐显出轮廓,钴料渗入胎骨,成了永不褪色的纹路。

    瓷都的人,骨子里是瓷做的。他们说话带着瓷的脆响,走路踏着瓷的硬实。老匠人捏了一辈子泥巴,手指关节粗大如瓷器的耳,皮肤上皲裂的纹路,竟与开片釉上的冰裂纹有几分相似。他们不言不语,只将一生都揉进了泥里。泥巴在他们手中,便如驯服的兽,任其拿捏成瓶、成罐、成碗,抑或是那"九转乾坤"的镂空球。

    我曾见过一个画坯的女工,在素白的胎上勾勒缠枝莲。那笔尖游走,如行云流水,不消半刻,一朵莲花便婷婷立于坯上。问她可曾学过画,她只摇头,说自小便这么画了。景德镇的孩子,大约是把青花的纹样当作奶水吮吸进去的。他们的记忆深处,藏着无数纹样:云雷纹、海水纹、婴戏纹……随时可以取出,安放在瓷器上。

    御窑厂的遗址上,碎瓷片堆积如山。这些当年因些许瑕疵便被砸碎的贡品,如今倒成了历史的证物。我拾起一片青花龙纹碗的残片,那龙爪锋利,似要破瓷而出。忽然想到,这些碎片或许比那些完好的瓷器更为珍贵——它们身上印着失败的痕迹,却也因此更近真实。

    现今的景德镇,满街皆是瓷器店。有的铺子里,电窑烧出的瓷器整齐划一,毫无瑕疵;有的作坊中,老师傅仍守着柴窑,看天烧瓷。一日,我在一处老作坊见一窑新出的瓷器,多半歪斜开裂,唯有一只小杯完好。老师傅却面露喜色,道:"这一窑,有这一个成了,便值得。"我蓦地明白,景德镇的魂灵,不在那万千完美的瓷器里,倒在这甘愿为一件精品而废掉一窑的固执中。

    瓷,终究是土与火的儿女。景德镇的人,又何尝不是?他们将自己揉进瓷土,送入窑炉,经了火的淬炼,方显出生命的釉色。那釉下青花,便是他们永不褪色的魂魄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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